衢州龙游的山中,有一片黄土坡那是我的老家,也是我儿时的乐园。我的奶奶,生于斯长于斯,自出生至花甲,都未离开过此地。老家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也没有发达的工商,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能利用当地的资源和环境:竹林和田野。而奶奶也就用自家的竹林养育了我们一家。
每年春节前后,我都会回老家去看望她老人家。老家屋后山上就是竹林,绿阴浓郁,微微透亮;毛竹碗口粗细、笔直挺立,节节向上、耸入云端。抚摸它:光滑顺手,略有凹凸的是竹节。仰视它:竹枝上竹叶密集,细细长长,飘逸潇洒,看似相同,却没有一片是相同的,我无法用语言和文字描述它们的精致和美妙。风来:竹林起伏,涌动层层绿波,耳旁阵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沙沙声;雪舞:白雪覆盖下的竹林依然苍翠欲滴逼人的眼,依旧生机盎然。置身竹林,竹林的世界宛若就是我的奇幻世界,那世界里有我、有奶奶。
当我还在竹林逗留之时,奶奶却已忙开了,打扫、整理房间,铺床叠被,-鸡买肉,常常忙得乐乐呵呵,就为了给我一个舒适的居住环境,让我能吃到美味、可口的饭菜。当时的我年少体弱,适应不了大山寒冷,不时会感冒,奶奶心疼得不得了,马上就地取材,砍下屋后的竹子,剖成一条条细细长长的篾条,然后纵横相交,一点一点编织,编出一个精致竹篮,再将盛放炭火的暖炉放在竹篮中。冬日寒夜,微弱的火苗摇曳,驱散黑暗,映照着小床,暖着我的身心,也温暖了整个冬天。
初春的早上,奶奶都会在鸡鸣之前起床,稍作收拾,便出门干活去了。回来时总会带来些鲜笋,或做早餐笋肉饼,或是腌菜炖笋。整根的笋先被奶奶切成大块的笋肉,再切成一块块小薄片,放在我家土灶大锅上,用干枯废弃的竹子点火用土灶锅烘烧。把笋翻炒几次后,奶奶倒入开水,撒一大把自家腌菜入锅,盖上锅盖慢炖2个小时,最后放入骨头,慢火炖半个钟头,方可出锅。当奶奶把热腾腾的骨头鲜笋端上桌时,我都会迫不及待地把筷子伸出去,夹两三块放入嘴里。笋嫩啊,没有牙的老婆婆都可以轻松嚼下;笋鲜啊,我每次就着鲜笋可以多吃下好几碗饭呐。
嫩笋还可以做馅包汤圆,奶奶把笋肉切丁,拌上豆腐干和肉,做成馅,塞入一个个搓成空心小圆球的糯米团子里,揉一揉搓一搓就完成了。大火煮熟后的汤圆,一个个漂浮在水面上,白白胖胖,圆圆滚滚。盛到碗里,用嘴轻轻地吹一吹,先咬破一个小口晾一晾,以免烫嘴。稍凉后就可以狼吞虎咽了。一口下去,鲜美的笋肉馅儿满口香脆,可口极了。一个吃完,再来一个。奶奶见我吃得欢,脸上的皱纹像花一样散开,笑容就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
闲不住的奶奶除照顾我的三餐两寝,总是忙碌不停,或是卖整竹,或是卖自家做的竹制品。因为竹子要靠人工从山上背下,十分危险,做好的东西虽然精致实用,价格却是低廉,所以我总是心疼地对她说,奶奶,您歇歇吧,别干了,家里也不穷,你这么辛苦又挣不到几块钱。每每此时,她都会慈爱地摸着我的头笑眯眯地对我说:这活我在养你爸的时候就开始做了,那时也只是靠卖这竹子和田中疏菜为生,习惯了,一日不做,浑身怪不舒服的。她充满深情地望着屋后、山上的竹林,它们就像是我的老朋友,我也舍不得它们呢。
奶奶就是这样一个勤劳、朴实的农民,没有豪言壮语,没有丰功伟绩。她默默地守着大山,守着自家的竹林,守着子女,默默地为他们付出。父亲明白,我自然也明白,这就是一位母亲,一位祖母,对我们最朴质也是最深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