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沿着当初南下的方向,徒步北上,到一个鹅城以北的地方去。
在我得知外公已逝的简讯时,我正在一个北城以南的地方上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数学课。窗外的阳光零零散散地跌落进窗边,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简讯,面无表情的攥着黑色钢笔无目的在纸上来回划着黑色线条,直至划破纸张,黑色墨迹如同潮水一般在苍白的宣纸上渐次蔓延开来。我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这些晕开的墨迹,内心一片兵荒马乱。
我开始随着侵染开来的黑色墨迹,逐渐清晰着自己的回忆。
记得以前也总会在许多个有着刺眼阳光的日子里与你朝夕相处的,尽管那时候我的顽性比所谓的天真、可爱、淘气这些形容词来得更加具体与直接。以至于现在我要在一个北城以南的地方细数着我满载着的沉甸甸的谴责,与后悔。
外公,如若您在天堂能像以前一样目睹着我一点一点长大的话,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尽管我知道,我以前总是惹您生气
或许也只有我从小才会如此的顽劣,我甚至还能列举出我当时对你恶作剧时费尽心机搞的小名堂既然回忆已经清晰到了这步以至于无法倒带,那么我索性将曾经关于你我的轮廓一点一点描绘出来。仅当作是我对您的满怀的悼念之情吧。
外公,记得以前我总是哥哥一起对您恶作剧;我曾经把您的卷烟沾湿水后安静地放好在烟缸边;我曾经学着外婆的声音在楼下直接大喊大着叫您的名字;我曾经对您心爱画眉鸟喂辣椒吃;我曾经为了一包糖的诱惑毅然放弃出去玩的时间,给您捏了一晚上的肩;我曾经偷偷把您的照片贴在我的仇人录里,下面写着三十年后我一定报仇之类的话语;我曾经跟着比我大两岁的哥哥围绕在您身边喋喋不休,以至于您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面静静的抽着烟。
在旁人看来这些事应该都是不可理喻的吧,但能真正懂得的,应该也就只有您了。因为这是我们所保留的一份共享的记忆。外公,如若您必定带走些什么,我希望您能把这份记忆带走,因为这样,您一个人在天堂就不会感觉到枯燥无味了。
孙不孝,在您出殡当天没能回到故乡见你最后一面。而是选择在这个所谓的鹅城,面对着张牙舞爪的数学习题在课桌上一筹莫展,哥哥姐姐,都分别回去了,独留下我孑然一人对着电脑屏幕敲着这些追忆的文字任由泪水把回忆湮没。
外公,您知道吧?前几天我的的确确是做了一个有您在的冗长的梦,梦中的我还是像以前那样自己整您然后又被您弄哭了,你便把我抱在怀里用胡子扎着我的小脸,接着便是破涕为笑波属云委的笑声一直回荡在我的梦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醒来之后还是发现枕头被泪水侵湿过的痕迹,以及红肿的双眼为什么您走得那么突然。以至于在我心中还残留着曾经不可磨灭的印记,那些回忆一字一顿地铭刻在我离心脏最近的地方。那些曾经吐着悲伤绕着童年编织着您与我的共同记忆;那些年少时的不羁与念想,都幻化成骨骼与血液,构筑在名叫韶华的词组里。为什么我如此声嘶力竭的问着,回应我的仍是久久的沉默不语,但从心底传出的感觉,泪迸肠绝。
窗外依旧有风啜泣的声音,头顶是巨大的老旧风扇发出咯咯的摩擦牙齿般的声音,鸟儿高歌着驶向来路的方向,钢笔笔尖愤怒的刺破最后一张苍白无力的宣纸,黑色墨迹渲染出绚烂的诡异花朵。
我在纸的背面写下;如果可以,我想沿着当初南下的方向,徒步北上,到一个鹅城以北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