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直到我坐上火车的那天,她说:乖,千万别想家。
2
你将来想当什么?她问,语气不冷不淡,没加姓名也没说昵称。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先知。我把头塞进被窝,把一切烦人的话挡在被子外头。可被子不是一个乖孩子,她的声音一下子又传了进来。
这哪成!有目标才有方向!你才会去奋力拼搏啊!她轻轻摇了我几下。
我睡了,什么也听不见听不见我睡了,是真的睡了,这样的对话真的少见。她竟然也会虚情假意对我说着百般无聊的话,原来她也会说话。
房间像是冰箱,纯色的白炽光把我的心照得冰冷,冰箱散发着恒久的寒气,冰冻着很多东西。却冻不死那飞来飞去的飞蛾。
她不关灯,坐在我的床边,轻轻淡了一口气,冷气听不到,飞蛾听不到,我却清晰地听到了。我等待过很多东西,有些等到了,有些等不到,而那些我明明知道答案的等待我却一直在等。因为这样会有一个光明的借口,诬赖别人的借口,但失落的总是自己。我尝试过太多,所以习惯了。
而她,永远不说,也不给我答案。
3
我儿子曾说过钱是最能还清的她在餐桌前把筷子挥来挥去,像一个十足的演说家,而她口中心疼百般的儿子,只不过是她盒前夫离婚后没有的到的礼物,我觉得这话说的很对。老公,你说是不是?
父亲喝了口酒,很爽快地吸了口气,像是刚干了一件成功的事情。然后顿了顿,装着学问似的举着筷子:这话说的好啊!他霎时像一个诗人,说着那些光彩艳丽的诗句,给那些诚服于脚下的人,再大肆张扬一番。但这种感觉总在一瞬间,她看不到。或许她看到了,她也不会说。她从来不会说。
就像妈妈欠着我的生日礼物,永远也不会像钱一样还清。我小声说着,但他们绝对听得见,而且会听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妈妈不是每年都给你生日礼物了吗?父亲提高了声调,表示他理解了,并且不允许我说这种话,然后给我一个华丽的台阶,等待我说出妈妈最好了这句话。而我不是这么无聊的人,我不喜欢别人帮我设计的剧本。
她不说。
那个妈妈不是指这个嘴里只有他儿子的女人!我放下筷子,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然后低声抽噎,那个妈妈是我的亲生妈妈。
然后泪水从眼眶溢了出来,我哭着离开了餐桌,这样的场面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老套情节每天都要轮番上演,我不会厌倦,厌倦的只会是那个嘴里只有儿子的后妈,她会觉得烦,然后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家。
她永远不说,因为她懦弱。
4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要去外地读书。哪怕父亲百般劝说选一个离家近点的高中,我却依然反抗。一个辛苦一生的农民的辩论怎么比得上读书人,然后我装衣服,理被子,做好离开家的准备。
那天,下雨。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陪我。
夏天的余温还在空气中颤抖,蝉没有鸣叫,像是被寂寥的雨封住了舌头一样。
我依旧喜欢着我房间阳台上的那盆米兰,像一个推开尘世的女子,在夏天的燥热中开得美妙。
于是我不止一次回头和那米兰告别。像是告别亲人一样。
5
我还是很想知道你的梦想。她终于又问了。
翻译。我回答他。
她不说什么,把我送上火车,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其实什么都说了。
6
有时候,只要大家都愿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在信上告诉我的,其实我很爱你的,夏卿。那个儿子其实就是你的代名词,我并没有儿子。那个儿子就是你啊!
妈~我的眼里全是晶莹的泪珠。在心里暗暗地喊着一个很简单的名字,那是你的名字,我没有将她翻译。
7
最后,我什么也没说。像一盆米兰一样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