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似乎又见到那一年的汴京。和风煦日,莺歌燕舞。前面是碧瓦飞甍的京都帝里,后面是纸醉金迷的烟街柳巷,而在这两者之间,伫立着一位衣袂翻飞才华横溢的男子,飘飘然地,如同盛世乾坤之中的一枝奇葩,对着眼前的繁华轻轻的吟颂: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这一年,柳永偶失龙头望。科举未中而写下了一首《鹤冲天》,一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触怒了龙颜,因此再一次的科举,本因上榜的他因为仁宗皇帝的一句御批: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而硬生生的被除了名。
也有沮丧过,但毕竟是年少气盛,不多时便真的打起了奉旨填词柳三变的旗号,专为教坊乐工们填词,一时间,他的词因通俗精美而传遍京城。甚至乎连深宫禁地,塞外胡边,都在传唱着他的词。于是,他的名,便如同水中的涟漪,随着他的词作,一圈一圈的散播开去,撒满神州。
但是,待在烟花巷陌的时间太长,柳永骨子里的士大夫的思想也渐渐复苏,不登仕途终究只是一时气话,他也像一般的士大夫一样,一直没有断过平步青云的梦。只是,天子的嫌弃,却让柳永望金榜而却步。
他不服,于是便浪迹天涯,希望能遇上一位有心之人,能够渡他过仕途的桥。但长路漫漫,尽管他整日凄凄惶惶地临水登山,终究是无可奈何。那些故作风雅的人只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而表面上认为柳词俗不可耐,不愿与其交往,但背地里却又爱听歌女们唱柳永的词。
无奈。他毕竟是个风流才子,既爱着那种醉生梦死的奢华,又想着要光宗耀祖受重用。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抑或是说,鱼与熊掌,他一样也得不到。
于是,他浅唇轻翕,幽幽吟道:平生自负,风流才调。口儿里、道知张陈赵。唱新词,改难令,总知颠倒。解刷扮,能宾嗽,表里都峭。每遇着、饮席歌筵,人人尽道。可惜许老了。阎罗大伯曾教来,道人生、但不须烦恼。遇良辰,当美景,追欢买笑。剩活取百十年,只恁厮好。若限满、鬼使来追,待倩个、淹通着到。
在如此日日夜夜的漫长的挣扎中,他早已是风尘满面鬓如霜,终于在景佑元年,年过半百的他改了名字中了进士,走上了梦寐以求的仕途之路。可是,由于朝中有人作梗,柳永终其一生都为能如意,期间虽有过归隐之心,但终究是放不下功名利禄,在这两种矛盾之间,年华尽老。
然而,太多的打击,太多的伤感,却成就了柳永词作上的高峰。有时侯我甚至会想,倘若当年仁宗皇帝见柳永之词不是龙颜大怒而是龙颜大悦,把柳永提拔从此重用,他还会不会创作出如此瑰丽的篇章?我不知道,或许柳永也不知道,我能看到的,只是所有的苦难与不幸,摧残了柳永的同时,也成就了另一个柳永,一个可以在千古词坛中叱诧风云的柳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