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雨季快要过去的时候,我在墙角看到了一丛青苔。
那是一个阳光从来都不曾到达的角落,所以在雨季里总是潮湿的。青苔就生长在这样的角落里。
心里就有了隐隐的爱怜,那青苔,倒像我呢。
小时侯是一只名副其实的丑小鸭,姐姐们的貌美如花更映衬着我的其貌不扬。没有人疼爱,没有人娇纵。于是我沉默,把自己小小的,高傲的灵魂藏在自己的沉默里。
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腿疼,可是我自己忍着。直到我走路一瘸一拐了才被发现。小城的医生说无能为力,于是到了省城,多年后我还记得那个眼镜医生的一声喟叹:本来消炎就能解决的问题,怎么会才发现?要是再晚一两周,这孩子的腿就保不住了。小小的我还不明白那喟叹的含义,只是大瞪着眼睛在充满来苏水味道的病房里看医生护士来来去去。
当时的痛已经不记得了,只有腿上那道深深的疤痕,算是那几乎彻底改变我一生命运的童年的一个抹不去的烙印。
可还是过来了,每当我骑着自行车在路上飞驰,飘飞的长发引得路人纷纷回头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运。
初中就开始住校,却开始知道恋家,那一回星期天刚好是自己过生日,没有奢望过生日礼物,只是期待着母亲能说一句,明天再走吧可是没有人说,母亲只是在我的书包里塞了几个鸡蛋就催促我上路了。
那个生日是我记忆中最悲惨的一个了,许多年后,在有蛋糕有烛光有音乐的生日PARTY上,我都会忽然想起那年的生日时我掉了一路的眼泪。
后来就是上大学,18岁的女孩子,自己背着行囊坐公共汽车去几百里外,包里装着几千块钱。不是我不要人送,是没有人送。
转眼外甥也到了上大学的年龄,一样的十八岁,一样的几百里路程。姐姐亲自送了去,说不放心他独自远行。忍住了眸中的泪水,却忍不住心隐隐的痛,也许若干年前,姐姐还太年轻,没有想到过她年少的小妹,怎样的在心里畏惧着将要独自踏上的旅程。
谈了一场没有过程也就注定了没有结局的恋爱,习惯了没有人疼爱,好怕那关怀来了又去了,留给我的只有伤害。
当我知道了自己其实想要那份关怀时,他却走了,说终于明白我根本不需要爱。
我永远没有机会告诉他,我其实不过是角落里的青苔,从来没有享受过阳光的照射。我只怕,一缕微弱的阳光就足以让我枯萎。
青苔一样的生命也是要生存的呀。在没有阳光的角落里默默的生存。就算寂寞,可也只有在这样的角落里才会不被人发现不被人伤害。
所以我从不在人前流泪,像一只孤独的蜗牛,只给人看我坚硬的外壳。只在偶尔夜深时的梦里,管不住自己柔软的心,泪湿枕巾。
想起《琵琶行》里歌女的自诉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而我,是连少年时候也从未感受过繁华的。
在这样的现实里我被认定了倔强和独立,在我的沉默里,我被人叫做清高。
可是每每遇到挫折,第一个念头仍然是想逃。每每被人惊异于在所有的问题面前坦然的态度,没有人看的到我的脆弱和无助。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实不过是无处可逃。
莫泊桑《项链》里的mathilde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吧,那一夜的美丽之后,所有的梦想倏忽而断,没有人甘愿用十年的艰辛换取那一夜的奢华。可是我知道她其实,不过是无处可逃。新婚之夜,在爱人温暖的怀抱里,我泪流满面。终于可以享受被人疼爱的感觉,当脸上的泪珠被轻轻拭去,那一只温暖的手,触摸到的是我心底那个最柔软的角落。
虽然明知道,总有一些事,总有一些人,始终是需要自己去面对的。就像下雨的时候,没有谁能保证会每次都有一把伞送到你面前。
慢慢让自己学着直面所有人的眼睛,慢慢告诉自己,不逃,其实可以叫做豁达。
可我还是喜欢沉默,就像青苔,习惯了栖息在角落。
也不是一无所求的生存吧,没有阳光,至少,我们还需要一些温暖的日子,感受自己被淋湿的心。
我和青苔在角落里找寻着自己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