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于一九六三年,三十八岁才有了我。
人们总说老来得子会宠溺得如同扶不上墙的烂泥,因为老来得子的喜悦与激动冲昏了头脑,孩子要什么就给什么,哪怕是星星月亮都去摘。父亲却不是如此,他更像是一座险峻的高山,严肃沉默却又挺起脊梁,以自己为标准,无言地讲述着做人的准则。
我小的时候,父亲在乡下供电所工作,我和妈妈在县城租房。迫于生计,妈妈要外出挣钱,我常被锁在家里。当时我以为外面的世界就是那破旧的小铁门门缝外低矮的石墙。孩童时期,父亲的身影很少出现,那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在父亲偶尔回家的时候,和父亲在床上午睡。从中午一直睡到下午五六点钟。父亲是因为累,我则只是喜欢躺在父亲旁边温暖的感觉。
时光悄悄溜走,我入学了,父亲也调到了县城。一天深夜,父亲喝多了酒回到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烟,看着我。他肯定以为我睡着了,我也装作睡着了。他坐了很久,地上丢满了烟头。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告诉我过段时间转学去一个新的小学,我一愣,想起我曾说过一句学校学风不太好。
当我长到比父亲高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头上的白发。那年我初一,正是所谓的叛逆期,不喜欢学习,不尊重老师,觉得自己想干嘛就可以干嘛,顶撞父母,出言不逊,看着父亲的白发并不觉得他老了。
初二那年我沉迷网吧,每天逃课,甚至不回家也是常态。我一直以为我半夜偷偷溜去网吧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自以为聪明的我总是在父母睡着之后偷偷溜出去,三四点钟再偷偷溜回来。
直到期末考试前一天晚上,我故伎重施,半夜偷偷溜出去,回来见屋里的灯亮着,心想今天是逃不掉一顿打了。
父亲眼中布满了血丝,地上又是一堆烟头,看到我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回来了?趁早睡觉吧。便转身走了。我扑通一声瘫坐在床上,浑身发抖,冷汗与泪水夹杂着流了下来,不知是怕还是悔,亦或都有。我看着父亲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他老了,他已经五十岁了。他的腰不再挺拔,却依旧挺直!我默默地向父亲的背影磕了头,那是一次救赎,对身陷泥沼中不懂事的儿子的救赎。
父亲一直不喜欢多言,只是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爱。可能不被人理解,但却是属于父亲的山一样的方式。